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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盡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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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盡崖

青宸看著他, 目光百轉千回。

糾結、難過、怨忿、忐忑、喜歡……千絲萬縷交織,難以厘清。

雲淵被她看得愈發心慌,她的一滴淚, 便讓他方寸大亂。他用拇指拂拭她的眼眶,擔憂地打量她的神情。

她淺淺一笑:“沒事, 有些想家。”

“當真?”雲淵松了口氣, 卻又疑惑, “為何忽然想家?”

青宸側身倚在他肩頭, 輕輕說道:“今日忽然有些想念潯娥,想起她苦苦追尋回家, 我卻沒法回家看看。”

雲淵一楞, 旋即抱住她, 說得溫柔:“你若想回去, 改日我陪你。”

“好。”青宸應道。

“再等我幾天,”雲淵撫過她的臉, “不, 等明天讞決結束, 我便陪你回家。”他的聲音柔軟又篤定。

他曾潛行在漫長黑夜, 步步籌謀, 終於迎來最後一天。名單上最後兩人, 當年的主謀, 終於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。

只等明天之後,那顆陷入重重枷鎖的心, 便得自由。

三百多年了,他從未著急, 但眼看到了最後幾天,他卻愈發期盼快點結束。只因她在前方, 他急切地想與她並肩,生怕她將自己拋下。

雲淵將青宸摟得更緊了。

再等我一天,青青。

他在心底默念。

青宸環住他的腰,將身子嵌進他懷裏,悶聲說道:“陪我說說話,等我睡著再走。”

“嗯。”雲淵微笑,“可你總是很快睡著。”

“心無憂慮,能睡是福。”。

“那以後叫你福福。”

“噗,”青宸忍不住笑,“你好煩。”

見她終於展露笑意,雲淵松了口氣。但他仍不放心,遂輕聲問道:“你當真只是想家嗎?”

青宸眸裏浮起悵然。

唉,這樣的他,怎麽偏有那般多疑點呢?

她默然良久,又才喃喃說道:“我一直覺得你像座山,雲霧籠罩,看不真切。兜兜轉轉,還以為已經撥雲見山,兩心相知。可我發現,其實我仍然站在霧裏,看不見進山的路。你做的許多事,我都不知道。你在想什麽,也不告訴我。就連你喜歡我,也是我百般追問後才說。”

雲淵沈默下來。

他知道,關於石睿和蘇儀的處置,青青定有許多疑問。而他從未主動與她解釋過。除了與他的身份相關,還因為,那是他與玄洲的私人恩怨,她不該牽扯其中。正如他早就跟文晏所說,她只是局外人,不該卷入這場廝殺。

只待明日了結,他定當坦誠。

“我以後定然無所保留。”雲淵溫柔承諾。

青宸暗自嘆息。今晚最後一次試探,仍然被他回避。

之前已試探過無數次。

他要麽答得無甚錯漏,要麽就時機不對,總找不到直接證據,但細細思量,他的嫌疑卻越來越大。

算了。

今晚之後她不再逃避,也不再等他解釋。

她會自己去查明。

無論真相如何,終要面對。

青宸苦笑,其實面對他的提問,她又何曾說過實話呢?

相比於喜歡他,她終究更看重自己的私心。

兩人相擁,再也無話。

青宸閉上眼,倚在雲淵懷裏,感受他身上淡香,被他愛憐親吻,被他輕撫取悅。香氣醉人,恍然如夢,她本是喜歡的。

待她在臂彎裏安睡,雲淵便將她抱到了榻上,然後安靜守在她身旁。

明日還有要事,他本該走的。可他遲遲挪不動步。

只是看著她恬靜的睡顏,撫過她的臉頰,握住她的手,他都貪心地想再久一些。

與她相伴,便是良辰。

第二日上午,青宸醒來時,雲淵已走了。

榻邊還有餘溫,可見他一直留到天亮才走。她嘆了口氣。

今日開始,她應該收拾心情,去找真相。

按照約定,雪羿應該會過來找她。這一上午,還沒等到他來,初秋就敲響了她的房門。

“阿塵師妹,你有空嗎?”初秋在門外喚道。

青宸打開房門:“師姐有何事?”

初秋邁步進門,一把握住青宸的手,上下打量起來:“你還好吧?聽說你昨日被放出來,但昨日我實在太忙,也沒來得及接你。”

她一直不知道阿塵去過曦陽城,只道她一直關在地牢。昨日隨船回玄洲後,她自是聽掌門調遣行動,無暇顧及其它。

“多謝師姐關懷,我這不是好好的。”青宸微笑。

“哦對了,你知道今日有讞決吧?!”初秋又問。

青宸點頭:“知道,怎麽?”

“走走走,陪我去無盡崖。”初秋忙道,“今日這場大事,我可不能錯過,不然昨日忙活半天,看不到結果多可惜。無盡崖是玄洲禁地,只有讞決罪大惡極之徒,才會允許弟子上去。我在玄洲百年,都從沒去過。”

她一邊說著,一邊拉起阿塵的手臂往外走。

“可是……”青宸想著要等雪羿過來找她,聽他講昨夜去找蘇儀的情況。但她還未來得及說,卻被初秋打斷:“崖頂就那麽大塊地方,去晚了可就見不到了!”

唉,罷了!雪羿定然也會去無盡崖,到時在那兒找他也行。

青宸如此想著,便任由初秋拉她離開了。

無盡崖,玄洲最東的尾宿島上。

整座島就是一座郁郁蔥蔥的礁山,然而山坡到最高處後,卻像被誰一刀砍成兩半。另一半不知所蹤,只留下一面絕壁如削的山崖。

此處也是已知最東處的陸地,再往前,便是無窮無盡的蒼茫大海。

故名,無盡崖。

白日當頭,崖頂除了參與讞決的長老們,還站滿了圍觀的弟子。

初秋慶幸自己到得早,站在前列,否則這就只能容納一兩百人,而玄洲上下數千人,來晚的真就上不來了。

不過真正來之後,她才發現傳聞中的無盡崖,上面就是普通山頂,長著一片普通的小樹林,也不稀奇。

崖前海景倒是絕美,掌門站在崖邊,出神看著崖下大海,不知在想什麽。

“嘩——”,上山的石板路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。

眾人回頭望去,見是幾名玄洲弟子駕著蘇儀和石睿到來。他們兩人只穿一身素白,雙手被拖著,手腳和脖頸戴著鐵鏈,眼神木然,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。長長的鐵鏈垂到地上,與石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

青宸心下一震,看樣子,他們的筋脈已全部被廢,所以無法行走,毫無力氣。這種廢人還戴著沈重的鐵鏈,被丟下崖後,只能沈入海底,死路一條。

弟子們放下兩名罪徒,讓他們跪在崖邊。

雲淵看了看高懸的日頭,沈聲道:“時間到了。”

“讞決大會開始!”旁邊的玄洲弟子展開一幅卷軸,依照傳統流程,開始誦讀被讞決之人的罪行。

很多人第一次聽到蘇儀和石睿的具體罪行,不禁訝然,紛紛交頭接耳起來。

初秋低聲對青宸道:“該說不說,宗門裏不少人討厭蘇儀和石睿。看他們罪有應得,還是大快人心的。”

“怪不得師姐和這些人都這麽早來占位置,就為親眼看他們被讞決。”青宸悄聲應道。

“我敢說,其實江秉心裏也很痛快,但他是長老,不好太興高采烈,失了威儀。”初秋睨了一眼站在前方不遠的江秉。

青宸挑眉,見江秉脊背挺直,負手聽得認真。

玄洲弟子還在念著卷軸,雲淵冷眼瞧著跪在身旁的蘇t儀,低聲問道:“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嗎?”

蘇儀的手指微微一蜷,眼瞼微動。片刻後,原本半死不活的她,忽然圓睜雙眼,似是想起了什麽。

“你是為她來問我的麽?”她的聲音虛弱又嘶啞。

“原來蘇長老還記得,曾經背叛過至交啊。”雲淵面朝海崖,後面圍觀者都不知道他在說話。現場嘈雜,他的聲音被氣流刻意送至蘇儀耳旁,也只有她一人能聽到。

“你到底是文蘭的什麽人……為何知道這些……”蘇儀囁嚅著嘴唇,“這輩子,我只背叛過她一個……不,那根本不是背叛,我只是秉承聖規,揭穿她的偽裝罷了……”

雲淵微瞇雙眼,瞳眸裏閃過憤恨冷冽的光:“秉承聖規?呵,東溟聖規要你們心懷善意,包容異族。過去你裝得天衣無縫,虧她還以為你寬容博大,值得信任,許能一訴憂慮。誰知你聽完她的訴請,轉身便把她送上了無盡崖!”

他很少如此激動,但他終究壓下了情緒,繼續低聲道:“被背叛,聲名盡毀,成為宗門敗類,筋脈盡數被廢,戴上鐵鏈被推下崖。這一切的滋味,你都感受到了嗎?”

蘇儀愕然楞住。片刻後,她強撐著力氣說道:“原來如此啊……你就是為她而來……就算她信任我又怎樣……她是犼魔……我有何錯?”她用盡力氣擡起頭,深深盯著雲淵,陰惻惻地笑起來:“你也是犼魔,對吧?”

她的聲音實在太過微弱,只有一線氣息。除了雲淵,也再無人聽到。

雲淵眸色一動,沒有說話。

“我沒有錯……”到這時候,蘇儀仍在陰陽怪氣,“不信你試試……若你身邊那些追隨你、信任你的弟子……知道你是犼魔之後……還會毫無芥蒂地與你為伍麽?”

雲淵捏緊手指,深吸一口氣,轉身朗聲道:“時辰到了,將他們推下無盡崖!”

“慢著!”背後石板路上,忽然傳出一道聲音。

眾人紛紛回頭望去,只見一道白色身影從天而降,落在崖頂。

青宸愕然見到,來者正是雪羿。

他一臉怒容,緊緊攥著手中兩幅卷軸,說道:“你們都被雲淵騙了!他根本不是狻獒,他是犼魔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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